他们随意聊着，莫然问起马上到来的暑假他有什么安排，张晓彬歪头看她：“听你的吧。”

　　莫然好笑：“为什么听我的？我又不放暑假。”

　　“你不放暑假你可以休假吧？如果有想去的地方我陪你。”他说的很认真。

　　莫然倒觉得有压力了，不说话，装作思考，小路上迎面走来两个学生，走近了看见张晓彬，热情地打招呼：“张老师，散步啊！”

　　莫然下意识地松开了他的手，两个鬼精灵的学生当然注意到了老师身边的这位美女，一个学生跟张晓彬哥们儿般的拍拍他的肩：“张老师，介绍一下吧，是不是未来的师娘啊！”

　　张晓彬一定红了脸，怂恿着他们：“赶快回宿舍去！”

　　两个人笑成一团，一步三回头地走了。

　　“当学生真好啊！”莫然感叹，“怎么，你还教课？”

　　张晓彬突然伸出胳膊拥住莫然的肩，他僵硬的动作表现出他的刻意，也许是两个学生让他感染了活力和勇气，他不自然地清清嗓子，“恩，带过他们几节课。”

　　莫然觉得肩头一阵发麻，只好端着肩膀别扭地走着，他们都还不习惯这么亲近的接触，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了，各怀心事。

　　“我觉得海边不错，烟台你去过吗？那里有一海岸格外干净。”张晓彬许久才说。

　　莫然点点头，张晓彬又说：“你有年假吗？有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。”

　　“我是新员工，年假很少的，我原本打算放到春节或者元旦。”莫然如实回答，她甚至没有好好考虑一下，也没有为张晓彬这个提议而感到激动。

　　“哦，”张晓彬有些失望，“那没关系，不过放暑假了，我可以天天去接你下班，我宿舍也能做饭，你会做饭吗，一起做饭也应该不错的！”

　　莫然微微一笑，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儿什么，虽然张晓彬的这些建议并没有什么创意，但那也是这个满怀激情却很少迈出校园的男人搜肠刮肚想出来的。

　　“能玩儿的东西很多啊，比如一起去山里避暑，一起去看电影，或者一起去烧烤，就算是逛逛街也不错的。”

　　走到一个僻静的拐角，头顶枝繁叶茂的大树就像一把撑开的大伞，把这个角落遮挡的黑黑的，昏暗的路灯穿过树叶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，莫然还想继续计划自己和张晓彬这个共有的暑假，张晓彬突然呼吸急促起来，两手用力扳过莫然的双肩，吻了下来。

　　莫然被吓了一跳，慌忙闭上眼睛，毫无准备的她咬着牙关，两手奓着，不知道该放在哪个位置才好，她能感觉到张晓彬的嘴唇那么灼热，匆忙地在她嘴唇上寻找着出口，一直在颤抖，莫然几乎快要窒息了，她竟然忘记了要启开双唇放他进来，想必他也同样没了理智忘了规则，两个人没有配合没有默契，不知所以然地吻了一通，张晓彬忽然把莫然箍进怀里，搂着她的脖子，大口的喘着气，他很冲动，从他剧烈的心跳莫然能感觉得到。

　　莫然这才缓缓地把自己的手绕过他的背，轻抚着，脸放在他的胸前，想起方才那个吻，不觉得轻笑，真像两个懵懂的中学生，张晓彬一直没说话，用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，莫然用手指戳戳他，笑着说：“吓我一跳。”

　　张晓彬松开胳膊，看着莫然的眼睛，轻声却清晰地说，“莫然，我爱你！”

　　莫然霎时眩晕了，从未有人当着她的面说过这三个字，学生时期的追求者在信中写过，顾瑾在短信里发过，却不曾有人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说过，她就那么跌入了他深邃的、带着害羞的眼波，心跳之余，甜蜜丝丝缕缕地浮上她的嘴角。

　　张晓彬再次俯下头来，轻轻捉住她的唇。

　　莫然后来想起，自己没有在张晓彬表白后同样回复他那三个字，为什么呢？她甚至不知道是什么支撑着张晓彬去爱自己，难道是一见钟情？或许，一见钟情是最没有道理可讲的。

　　走到家门口，他还依依不舍地揽着她的腰，真是要命啊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出的依恋和爱慕，让莫然也不忍心说再见，两个人硬是从学校走回莫然家，这一路上，就这么粘着，莫然觉得只要自己同意，他能这么跟她走一夜。

　　回到家，莫菲从卫生间恰好出来，犀利的眼睛盯着莫然：“做什么好事儿了？脸红成这样？”

　　莫然一惊，掩饰地钻回房间，莫菲跟着进来：“你俩去哪儿了？”

　　莫然换着睡衣，背对着她，“没去哪儿，散散步。”

　　莫菲没吭声，莫然回头看她，她已经坐在了床边，有心事的样子。

　　“莫然，你那儿有钱吗？”莫菲思忖半天才说出口。

　　果然不出莫然所料，莫菲经济上还是撑不住了，“今天王主任说了，因为是晓彬的关系，所以有些药就没给用，但是有的东西不能少，每天的正常治疗、理疗、护理费也是不小一笔，我银行有些钱，不过存的是定期，你要是能周转开先借我用用，回头到期了我就还你。”莫然说这话时一直低着头。

　　莫然转身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一张卡塞给她，“别说了，我早就让妈拿这些钱给你的，两万，你先用着。”

　　莫菲没想到莫然会这么爽快，有些愣怔，其实她哪儿有什么没到期的存款，只是在妹妹面前还不想太丢脸罢了。

　　“还有，你姐夫那工作人家也答应给保留了，都是你们叶经理的面子，我想着，要不哪天请人家吃顿饭？”

　　“不用吧？”莫然最怕麻烦，“你们现在这情况，请什么呀，他也不在乎那一两顿饭。”

　　莫菲不高兴了，“我们什么情况，再没钱吃顿饭还是吃得起的，你姐夫这个腰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利索，回头干不了重活，人家单位也未必爱用，现在不把叶经理笼络好喽，回头怎么求人办事儿？”

　　莫然无话可说了，不得不承认，莫菲考虑事情的确比她老道得多。

　　莫然盯着手机屏幕，不敢相信历史竟会如此惊人的相似，还记得彼时的莫然，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，两个淬不及防的人，一对儿小鹿乱撞的心，一个夹杂着雨水的湿吻，夜半时分，也有一条同样的短信：miss you!

　　只是，男主角换成了顾瑾。那也是他们的第一个吻，与今天的惊慌失措不同，那天，莫然只觉的恍若梦中。

　　她没有回复张晓彬的短信，她不知道该不该回复，她甚至迷信地认为这种相似的轮回不是好的兆头，当时，她曾羞涩地回复顾瑾：I miss you,too!那个回复让她自己脸红半天，这种肉麻的话平时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。

　　现在回想起来，自己似乎也没对顾瑾说过我爱你吧，除了分手前后因为痛苦用来声讨他时，只不过那种情况下这三个字听起来已经断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。

　　还记得顾瑾说过，莫然你怎么总是那么被动呢，被动的接受一切，被动地等着接受一切，你什么时候能主动一回？你自己想想，你有主动吻过我吗，主动关心过我吗，甚至出去吃个饭你都不会主动表达你的意愿，我好累啊，我每天脑子里想多少事儿你知道吗？我压力多大你知道吗？可是你，就只会像公主那样坐在这里等着，等着我去关心你，猜你的心思，哄你开心，连亲不亲你都得揣摩着合适的时机，你懂不懂！

　　可惜那个时候莫然不懂，即便是现在她也不是完全懂，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，女孩儿不就是要矜持吗，我有错吗？

　　想起这些，脑袋疼，昏沉沉的，莫然睡着了，在梦里，顾瑾和张晓彬恍惚交错，像一台戏。

　　公司要配新电脑了，现用的这一批已经被许多人投诉老化、速度慢，特别是技术部门，电脑跟不上就不出活儿，上周做完调查这周就决定配发新的，效率之快令人惊讶，大家都说公司还没见花钱这么麻利儿的呢。

　　“这事儿亨利主抓的，还不是为了民意，大家因为这个也会对他好评率大增，”阿曼达又有内部消息，她神秘地说，“据说，托尼要调走了！”

　　“啊？”好事儿者都瞪大了眼睛，“不可能吧，托尼才来多久啊。”

　　“调回总部，他不是一直要求回总部吗，听说有松动了，”阿曼达说的言之凿凿，不像是空穴来风，为了更有说服力，她又加了一句，“绝对可靠消息！”

　　没有人去分析阿曼达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，这个时候小道消息本身更具有吸引力，许久不起波澜没有谈资的ABC员工们宁愿相信这是真的，足够茶余饭后嚼他十天半个月的。

　　“哎，是不是托尼后院失火了？急着回去？也是，哪个女人放心老公跑到大洋彼岸一走就是几年。”有人拿出自己认为最有力的解释。

　　“不一定，你知道托尼这么频繁的回国是为什么吗，据说就是回去活动的，新上任的副总裁是他的校友，美国人也要拉拉关系的。”这位嘴里的据说也不知道是据谁说，但是没人关心这些细节。

　　相比大家的兴奋，莫然倒有些忐忑，如果托尼真的要离开了，那自己这个秘书还能做吗？她马上想到，工作上不能懈怠了，要考虑转型，秘书这个岗位本身技术指数就低，换了谁都能做，那么换什么好呢？行政？人力资源？财务？似乎一个萝卜一个坑，插进去也难。

　　“哎，你们看！”一个女孩儿提醒大家，大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，餐厅门口，郝佳和叶智宸走了进来。

　　郝佳笑的花枝乱颤，不知道叶智宸说了什么引得佳人悦，有人小声说：“发现了吗？最近郝佳和威廉走的很近啊，她昨天跟他们部门的人说晚上要请威廉吃饭。”

　　“吃了吗？”有人关心地问。

　　莫然想起那天去火车站叶智宸接到的电话，一周过去了，郝佳还惦记着呢。

　　“她可真能行，一来就看好了绩优股，马上就付诸行动，强人呐，你看林黎，不也是吗，主动出击，管你有没有女朋友，强势介入！唉，咱们这种人，不能比啊！”

　　黛妮撇撇嘴：“你不能跟人比的地方多了，认清现实吧，现如今，要么有模样，要么有权势，否则，拿什么跟人比？”

　　一众普通女子立刻闭了嘴，只用羡慕又嫉妒的眼光看着别人吃大餐。

　　关于托尼要离职的事儿，也许大家的传言是真的，莫然发现他的工作量最近减少了，言辞中时常提到力不从心，虽然不是指工作，但听起来总是奇怪。

　　顾瑾最近也反常，异常活跃起来，过去，他总是比较低调，很少能在公司听到他大声说话，在他脸上最常见到的就是谦逊的笑容，对每个人都这样，尤其是不喜欢他的人，比如郝佳，转岗不成，顾瑾反倒对郝佳格外热情起来，听说开会都会给她发言的机会，再比如财务部的小出纳，有一次不知为何顾瑾跟她言语冲撞了几句，也是因为工作，委屈的小出纳跑到亨利那儿告状，虽然亨利并没有评判谁对谁错，但打那以后，顾瑾总是有话没话跟小出纳搭腔。

　　这些天，顾瑾变了，变得高调、活泼，甚至变得幽默起来，连行政部那个长痘的小助理也有幸被他调侃了：“小李！最近痘痘少了嘛，有女朋友吗？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啊？”小助理激动的脸上的痘越发红了。

　　“我？我怎么帮你？”莫然抽回自己的手，好害怕郝佳会提出什么自己不愿意做的要求，真是讨厌，干嘛要欠人家人情，又干嘛不理直气壮地拒绝，俗话说拿人家手软吃人家最短，可真是没说错。

　　“这种事儿，最好有个中间人，不好说的话，不好办的事儿，都交给中间人来做，而且，像我们现在这种情况，很多东西不好直接交流，要不过去怎么有媒人呢，确实有需求啊。”郝佳热忱地看着她。

　　莫然觉得好笑：“这哪儿像你说的话呀，你那么无所不能的。”

　　郝佳却悄悄地红了脸，含羞地：“说的就是嘛，我也不知道我自己这是怎么了，要依我的性格，我是无所谓的，所以我主动约他啊，可是人家不来，找理由跟他搭腔吧，人家爱答不理，你说，我这儿频频出招，人家愣是不接招，你说怎么办？”

　　“那又为什么找我呢？”莫然还是不明白。

　　郝佳从座位上站起来，坐到莫然身边，像说私房话的姐妹，“这还用问吗，我来公司时间不长，除了你，也没有能说得来的人，而他，我看跟公司的人也没有什么私交，倒是跟你还走得近些，我不找你帮忙找谁去，又有谁比你更合适？”

　　莫然听着难受，一下子被人抬举为闺蜜级别，显得那么生硬，她疑神郝佳这人记性不好，亦或者迟钝，自己跟她之间好像比普通同事还不如吧。

　　“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，我这人嘴笨，人也不活络，做不了这事儿的。”莫然陪着笑。　　莫然说的是真的，保媒拉纤可不是谁都做得了的，必须得有那副嘴上功夫，死人都能说活了，而她这种人，再加上言不由衷心口不一，那就说不出口了，不结巴算好的。

　　郝佳眼神儿一晃，落寞地靠进沙发里去，“你不知道，我憋了一肚子的话都不知道该跟谁说去，我不是这种为了个男人唧唧歪歪的人，可是这一向来，竟然还失眠了，没着没落的，就好像一座山，你看着挺近，要真想走进去，远着呢，怎么说来着，望山跑死马，他就是那座山，我就是那匹马，你呢，就是一把尺子，告诉我到底还有多远。”

　　看她那可怜相，莫然有点儿心软，没想到郝佳还有这种模样，“要我说啊，这是因为你从小到大没有得不到的东西，你习惯了什么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，包括男人，这会儿一旦得不到了，心里首先不平衡，也是正常的。”

　　郝佳越发惆怅了：“是有这方面的因素，但也不尽然，爱上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感觉，你没有过吗？”

　　莫然不知怎的触动了心绪，叹气道：“怎么没有，我的更甚，得到了却又失去了，或者根本从没得到过，还有更可怕的，当你发现越接近越疏离，越了解越陌生，好比人近在咫尺，心却远在天涯，无力又无助，唉，这种感觉，才叫痛苦。”

　　郝佳好奇：“你这是说你自己的事儿？真的吗？你失恋了？是那天来找你那个男朋友？不会吧？”她一连串的问话。

　　“过去的事儿了，与现在不相干的。”莫然急忙掩饰。

　　郝佳扯着她胳膊轻晃，“姐姐，周末，咱们一起进山玩儿吧，叫上你男朋友，我还叫了阿曼达和她男朋友，然后，再约上他，”说起他，郝佳脸上的红晕更深了，“我去约他，你也帮着撺掇一下，成吗？”

　　她只惦记着自己的那点儿事儿，并没有受莫然的影响。

　　“干嘛非得叫上男朋友？”莫然不大想让张晓彬掺乎到这里面来，而且，不知出于什么心思，她也不太想这么公开的把张晓彬带来带去的，现在似乎有点儿早。

　　“这还用说，你们都成双成对儿的，我跟他不也自然凑成对儿了？”郝佳得意地说。

　　在停车场再见着叶智宸，莫然想说的话真的堵塞了，傻傻地看着他笑，叶智宸被她笑的也乐了：“莫小姐，有何指教呀？”

　　身上背负着任务，就有压力起来，莫然急忙搜索着能说的话，情急之下，想起姐姐要请客的事儿，便说：“我哪儿敢说什么指教，倒是有件事儿不知道你赏不赏面子。”

　　“既是要我赏面子的事儿，定是好事儿了，” 叶智宸说着打开车门，从车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，递给莫然，“方才一个客户给的，他们代理的产品，正宗比利时巧克力，我不爱吃这些，送给你吧。”

　　莫然接过来笑：“女孩子多得是，你再没有别人可送了吗？”

　　“哪儿敢随便送，送出误会来就不好了。”

　　“是，反正送我这不相干的人也无所谓吧！”真的被人看做无所谓的人，莫然心里倒不是滋味起来。

　　“不是这个意思，我是…”叶智宸急着辩解。

　　莫然忙说：“算了算了，说笑呢，正事儿是，我姐姐想找个机会请你吃饭，谢谢你这一向对我姐夫的帮助，他工作的事儿，全仗你帮忙了，姐姐过意不去。”

　　“我也没帮上什么，想争取个带薪工伤，可人家公司上上下下人多，破这个例经理也不好说，最后只答应了保留职位，我也觉得不好意思。”

　　说着，叶智宸忽然伸出手捏住莫然的手肘，稍稍用力，莫然吓了一跳。

　　“还疼吗？”叶智宸轻声问。

　　莫名地，莫然的脸上滚滚不断地翻起红晕，结巴起来，“还，还好，不，不疼了。”　　“那就好，”叶智宸察觉了莫然的尴尬脸色，收回了自己的手，却没收回自己的眼神，“我现在想起那天的事儿还觉得后怕，万一你有个好歹，怎么办？”

　　莫然的心也翻滚起来，与脸上的红晕相得益彰，她暗自想着该死该死，掩饰道：“我这个人，一向运气不好，可能是有你在的缘故，占了些光，要不然，没准就不是闪到胳膊这点儿事儿了，闲话少说，吃饭的事儿肯赏光吗？”

　　“吃饭就不必了，你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，原本是举手之劳的事儿，那么郑重其事的请我，我倒不好意思了，不过，你要是肯请我，我倒是愿意厚脸皮去蹭上一顿。”

　　莫然茫然着一张脸，不知道他这话打哪儿说起。

　　周莉冲着爸的背影扬声喊了一句：“大伯，我这儿有食母生片，消化不好吃两片就行了，一会儿拿给你啊！”

　　莫然和妈妈等着宣判一样，听周莉的下文要怎么讲，其实莫然也料到，莫菲那次吵了架回来把这位大姐形容的凶神恶煞一般肯定有蹊跷，莫菲毕竟是新媳妇头次上门，人家没有缘故怎么会头脸不是的骂她？

　　果然，周莉说：“莫菲头一次上我们家，我们全家那可是把她当成贵宾招待呢，我妈头一两个星期就开始赶集，有什么好吃的都往家划拉，就连那肉铺的老板都知道她儿子媳妇儿要回来了，那是什么心情？”

　　妈妈忙点头称是：“是，是，周正头一次来我家，我们也是这么紧张。”

　　“我们家我做饭最好，这是公认的，逢年过年，都是我下厨，小正他们回来，那肯定也是我做，我那两天就住在我妈家，专门为了给他们做饭，可是，我没想到莫菲那么难伺候，吃个饭，挑三拣四，我给她夹一块肉，人家看看，嘴一撇，放到碗边儿，趁我不注意，麻利儿夹给小正，当我没看见，其实我早看见了，没吭声，我不知道她嫌弃什么，我看她只吃咸菜，这也就算了，反正日后不在一个锅里搅稀稠，我这人也不多事儿，可是临走前一天晚上，做了一条鱼，我妈从肚子上夹块好肉给她，她用牙尖儿刮了那么一小口，就不吃了，又要给小正，我们都装没看见，小正大概说了你吃吧，我不要，俩人推让了几回，莫菲直接就把那块鱼扔到桌子上了，那脸拉得那么长，大姨，你说，我能不生气？”

　　莫然和妈妈对看一眼，心里都有了数儿，这事儿像是莫菲做出来的，她从小在吃饭上就挑剔，一是不喜欢人家给她夹菜，自己家人况且不行，再别说别人，二是不喜欢吃肉，就算吃，也得是那种看起来白白嫩嫩饱满有汁的溜肉片，这是爸爸的拿手菜，像农村习惯做的，焖炖出来的，看起来颜色品相都不甚新鲜的大块儿肉，她绝对是尝也不尝。

　　可是这些说给周莉听，她是断然不会理解的，也不会明白肉还有什么区别，更不会体谅莫菲就是这么长大的，没有什么因为所以。

　　“我们都忍着，小正脸上也挂不住了，说了莫菲一句不要浪费，莫菲就恼了，甩甩打打起来，我脾气不好，我压不住，所以我就说她了，我说我不知道你在娘家每天都是吃什么山珍海味，我家就这个饭，你不爱吃，上镇上下馆子去，在我妈跟前摔摔打打算怎么回事儿！”

　　莫然想，这个大姑姐也够直的，莫菲能受得了这个？

　　“她就受不了了！”周莉的鼻尖因为兴奋渗出了细汗，“推开饭碗跑了，我也走了，不伺候了，伺候不起啊，几天没回家就为了给他们做饭，我图的什么？”

　　原来如此，这跟莫菲说的的确有出入，莫菲说，婆婆给了她五百块钱见面礼，可周正转身又塞回给婆婆，她不高兴，觉得结婚没花你家一分钱，这五百也是你妈应该出的，收下就收下了，推让什么，怪没意思的，两人为此争执，被大姑姐听到，拉偏架，护着弟弟，所以吵了起来，可是，要照周莉的说法，莫菲是因为吃饭被她数落了，而且还没敢还嘴，并非是与她地位平等地理论。

　　究竟哪个版本是事实，现在不好深究，也没有深究的必要，但是莫然总结出来一点，莫菲和周莉就是那针尖儿对麦芒，没什么道理好讲。

　　九点多，张晓彬打来电话，说是已经到莫然家楼下了，问她能不能下来一趟，莫然打开窗户一看，果然他立在草坪上，莫然答应着跑下去。

　　居然飘起了小雨，原本闷热的天，忽悠悠地不知从哪儿起了一阵风，丝丝缕缕的凉爽钻了进来，说是小雨，更像是细雾，漫天漫地的，包裹着万物。

　　“怎么突然跑来？”莫然笑着看他，柔软的雨丝扑到脸上，不由得眯了眼睛，看起来格外的甜蜜可爱。

　　张晓彬不由分说环着她的腰，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，莫然不妨，怕人看见赶紧偏开脸躲，两人嬉笑一番。

　　“我是赶来告诉你，明天一早我要陪导师去趟北京出差。”张晓彬说。

　　“怎么这么急？”

　　“本来导师是要自己去的，上午突然身体不舒服，师娘担心，所以让我陪着，照顾照顾他的身体，帮他整理一下资料，他要去参加一个国际会议。”

　　两人踱到长椅上坐下，莫然问，“很重要的会议吗？身体不好不去就得了。”

　　“你不知道，我们导师要评院士，去年没评上，他年纪大了，就这点儿心事，今年无论如何也得争取一下，这种国际性的会议，做个演讲，到时候都是衡量的标准。”

　　“那要去几天？”

　　“怎么也得一周吧，周末开会，然后既然去了北京，有些关系就难免走动一下，对评院士都有用的。”

　　莫然不解，“怎么这个也需要走动？”

　　张晓彬无奈摇头：“你以为现在哪儿还有一方净土啊，走遍天下都一样。”

　　莫然点头，忽然想起周末郊游的事儿，既然他要出差，自然是去不了的，所幸不说了。　　“可是我真不想去，”张晓彬揽住她的腰，“舍不得走。”他孩子气地说。

　　微凉的风，也挡不住他散发的热量，莫然近在咫尺，被他灼的脸红起来，“又不是走个一年半载，那么没出息，”说着，怕他看出自己的害羞，抬头看看自家窗户，“今天也不能请你上家去坐坐，家里有客人，挺厉害的一个人，躲得远远的好。”

　　“谁呀？”　　“就是那天我去接的，姐夫的大姐，挑我姐姐的理儿，说起来没完，我妈也不好反驳，毕竟是婆家人，又难得来一趟，说多了得罪人。”

　　“不喜欢不理她就是了，你姐姐的婆家人，与你们何干？”张晓彬不以为然。　　莫然笑：“都是亲家，怎么能不管呢，你说这话，倒像是外国人，不懂中国国情似的。”

　　“外国人那种观念很好啊，家庭就是以小两口为单位，没那些枝杈，不存在婆家、娘家那么复杂的关系，至于什么姐姐的婆家，更不需要去管了。”张晓彬说得认真。

　　莫然一时不知怎么跟他辩，只想着他大概是没有姐姐妹妹哥哥弟弟，不懂得婚姻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罢。

　　度假山庄也是郝佳提前预定的，在前台拿钥匙牌的时候，叶智宸嘟囔了一句：“好像我是多余的呀，我如果不来，你们正好两间房。”

　　莫然忍不住笑：“你是人家千方百计邀请来的，我看我是多余的才对，我如果不来，你们正好。”

　　叶智宸忽然脸色赤红：“胡说！”

　　莫然分辨道：“我没有胡说啊，阿曼达和郝佳一间房，你和阿帆一间房，不是正好是什么？有的人就是喜欢瞎想，把人家好好的意思也给曲解了。”

　　郝佳和阿曼达在一旁窃笑，郝佳偷偷捏捏莫然的手，仿佛心领神会一般，莫然却被她这秘密的小动作提醒，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和身份，再看看叶智宸尴尬难言的面部表情，顿时后悔开这种玩笑，真是讨厌。

　　走廊里，碰到一个中年男子，大老远冲郝佳打招呼，郝佳管那人叫叔叔，那人说些都安排好了之类的话，郝佳告诉莫然，她爸爸这两天在这里开会。莫然恍然大悟，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精心的计划，时间、地点、行程，既满足了个人的需求，又有人专为此买单。

　　这个度假山庄处于山坳最幽静一处，三面环山，山庄面积也不小，单内部景点都够玩上一天，莫然和郝佳的房间后面有个独立的小院子，种满了竹子，一张小桌两把藤椅，闲适又安逸，波纹型的院墙外一条小路，通向山中的某处，远处是连绵的青山。

　　莫然在小院儿里欣赏美景，感叹这五星级的酒店的确讲究，这片峡谷只此一家酒店，也再难有第二家，选址精妙无比，借了郝佳的光，或者是借了郝佳她爸的光，自己也能这般享受。

　　一转身，透过玻璃窗，看到郝佳已经换了衣服在客厅镜前顾盼，莫然走进去，见她一件桃红色连衣裙，裙摆蓬蓬的像朵花苞，腰间一个硕大的蝴蝶结，脚踩高跟鞋，头发放了下来卷卷地垂在肩头。

　　“你这是干嘛，时装展呀，一会儿去爬山，你穿成这个样子走的了路吗？”莫然奇怪地问。

　　郝佳转了一个圈，显然对自己的造型很满意，“爬什么山，今天下午在山庄里四处转转，不远处就有一个蒋介石曾经的行宫，参观一下，很悠闲的。”

　　说着，她又想起什么，飞到里屋，瞬间又飞回来，手里拿着一件黄色的比基尼泳衣，在身上比划着：“你看我穿这个怎么样？晚上吃完饭咱们去游泳，顶层有游泳池。”　　难怪两天的行程她也拎了一个行李箱，原来都装的是这些行头，女为悦己者容，郝佳为悦叶智宸，实在是处心积虑。

　　“晚上都去游泳啊，我提议，你附和，咱们都去，他也就不好推辞了。”郝佳郑重其事地说。

　　莫然撅撅嘴：“我不去，又没人告诉我这里能游泳，我什么也没带。”

　　“好啦，”郝佳拉住莫然的胳膊，“酒店有卖泳衣的，你随便挑，我买单！”

　　“你精心准备好了来，我就只能在酒店凑合一件？”莫然继续挑理儿。

　　郝佳撒娇的赖笑着：“你捡最贵最好的挑，还不行吗？”

　　莫然故作思考状：“那我想想，这里能不能打高尔夫？这个时候不讹人，什么时候讹人？”

　　看郝佳欢快地去卫生间化妆，莫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空，别人打扮的花枝招展，自己只能是个陪衬，虚荣心就这么不平衡起来。

　　门外传来阿曼达的声音：“准备好了吗？我饿死了！”

　　莫然过去打开房门，又是大吃一惊，阿曼达也换了装，紧身T恤超短裙，匀实修长的大腿毫无保留的展露着，T恤的领子几乎开到了乳沟底部，要什么有什么的身材，逼人眼球。　　“你带泳衣了吗？”莫然问，“郝佳说这儿能游泳。”

　　阿曼达睁大眼睛：“当然带了，来之前我已经上网查过了，这里有全景玻璃泳池，怎么能错过呢！”

　　莫然再一次不平衡了，自己还真是陪衬人儿来着，穿的这么素淡，连个换洗的都没带，人家是来度假的，自己是来爬山的。

　　郝佳却对阿曼达的穿着很不屑，悄声对莫然说：“她可真会抢风头，穿成这样，那对大胸不单单是给她男朋友看的吧。”

　　夹在两个盛装美女中间，莫然觉得自惭形秽，身体仿佛都矮了一截，在饭桌上沉闷起来，加上方才晕车后遗症，没什么胃口，看她恹恹的，叶智宸将一盘凉拌芦荟端在她面前：“这个比较爽口，多少吃一些，才有精神玩儿。”

　　莫然抱之淡淡一笑，心想，我没精神玩儿才正中某人下怀呢，果然，郝佳貌似担心地说：“要是不舒服，待会儿回房休息一下吧，睡一觉，我们也就附近走走，很快回来了。”　　莫然被她这番话搞得不得不就坡下驴，心里却憋屈得很，耷拉着眼皮儿，病态倒做的更像了。

　　回了房间，换上睡衣，莫然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实在冤枉，好比小姐身边的丫鬟，要你伺候着你得殷勤，不要你伺候着，你就赶紧闪人，小姐看上了公子，你得帮着书雁传情，小姐和公子对上了，你也就完成了使命，该干嘛干嘛去，比如躲在床上装病。

　　这么想着，心里酸刺起来，窗外传来一阵儿笑声，大珠小珠落玉盘地，莫然起身往院子的花窗外看去，他们一行四人，正从院后的小路上走过，笑声果然是从郝佳嘴里传出，她活泼地跑在最前面，难为她那一双高跟鞋怎么承受得起。

　　莫然正打算回屋，却蓦地听到叶智宸说：“我们不如也回去休息一下，开了一路车，有点儿累，再说，留莫然一个人在房间里生病，我们去玩儿，多不好，等她下午好了，大家一起吧。”

　　莫然赶紧把头一缩，好像人家已经看到她似的，其实有那些密实的竹子挡着，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。

　　她摈着呼吸听郝佳怎么回答，却没了声响，她慌忙回屋爬上床，依稀听见两个女人说了几句什么，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渐渐散去，她想，大概是经过商量，大家一致认为晕车不是什么大毛病，随她去吧！

　　不一会儿，房门响了，正想起床上厕所的莫然吓得赶紧躺回床上，果然是郝佳回来，蹑着脚步，一进来却看见莫然睁着眼睛，松了口气地笑：“以为你睡着了。”

　　“怎么又回来了？”　　“不放心你呗，你还能行吗，想吃点儿什么？”郝佳说着去倒水，莫然欠起身，却不料人家咕咚咚地灌进了自己嘴里，只好怏怏地又躺下。

　　“不用管我，睡一觉就好了，他们都回来了吗？”

　　“我和叶经理回来的，阿曼达他俩走了，她那个人，哪儿顾得上别人，刚才有一队像是大学生的男孩儿，也是去看行宫，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吸引人眼球的机会的。”郝佳往床上一歪，却又怕压了裙子，起身换衣服。

　　女人真是天生的政治家，表面上好的仿佛很有交情，背后却毫不留情地指责。　　莫然不语，郝佳换了衣服躺下，却没有睡意，兴奋还挂在脸上，翻了几个身，终于没忍住：“哎！”她跟莫然打招呼，莫然转头来看她，她眨眨眼：“你觉得，他对我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？”

　　莫然没听懂，这话说得语法不通，便问：“你的意思是他对你有没有意思是吗？”

　　郝佳孩子似的羞涩起来，扬起手做打她状，“你这个人，看着腼腆，实际上贼得很。”　　莫然想不过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，“我看不出来，”她有点儿赌气，想着郝佳这个人利用别人实在太明显，又想着自己像被抛弃的小丫鬟，“你一上午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，你看不出吗，关我这个闲人什么事儿！”

　　郝佳倒像没听出莫然语气里的不满，“我觉得，他这潭水深得很，一眼看不到底，”说着，她的眼神里有种哀怨，“可越是这样，越吸引我，你说，他是不是个老谋深算，深谙男女之道的人哪，他就有办法让你爱他，却又爱的找不着出路？”

　　莫然被她哀怨的口气吓到了，脸上酝酿的调侃的笑容也渐渐隐去，这孩子是着了魔了，甚至比她对顾瑾还不可理喻，便轻松的口气道：“你呀，太在意，你太在意了，对别人是也一种压力。”

　　“游泳应当是人的本能，生下来就会的，不用害怕，想沉底儿还不容易呢，水自然能把你浮起来。”

　　“骗人，我试过漂着，结果身体不平衡，在水里翻了个个儿。”　　“你会憋气吗？试试？”叶智宸很认真地进入了教练角色。

　　莫然是真的怕水，曾经雄心勃勃想学游泳来着，拜托单位的一个水性很好的女孩儿来教，两人一起去过几次，但是那女孩儿只是跟她说没事儿的，很简单，你自己练习吧，放松身体，漂着就行，然后自顾去游，生怕浪费了二十块钱的门票，可怜莫然，当真去漂，结果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，总也忘不了身体失重失去平衡的那种可怕感觉。

　　但是，纵然很害怕，她也不想在叶智宸面前显得太弱，于是硬着头皮蹲下去，却不由地抓住了叶智宸的胳膊。

　　“好，不错，”莫然从水里钻出来时，叶智宸夸她，“憋气没问题，那么试试憋气，抬腿，双手抱膝。”

　　莫然不敢，双手抱膝，失去了支点，她害怕，于是商量着：“我一只手抱膝先试试？”

　　叶智宸微微一笑，仿佛看透了她的软弱，“一只手会失去平衡的，我只问你，你相信我吗？我能让你信任吗？如果你信任我，那就不用担心，我在这儿，你绝对不会有事，而且你看，水深只有一米二，无论如何你也不会有事，对不对？”

　　他的笑容给了莫然一些勇气，管他的，一股劲儿，战胜了恐惧，她松开手，慢慢憋气、蹲下、收腿、抱膝，结果感觉头部一沉，身体瞬间就团着漂了起来，她自己吓了一跳，心脏都快蹦出来了，却马上又发现没事！居然没事儿！

　　“试着伸开胳膊和腿，舒展开！”

　　莫然照着做了，身体浮在水上的感觉还真是神奇，她一高兴，想站起来，却发现双脚失去了重力，找不到地面，一个趔趄，差点儿摔倒，叶智宸赶紧扶了她，看她花容失色的，笑起来，“怎么样，我没骗你吧，想漂起来很简单，你能漂了，就很快能往前走，接下来就是腿和手的配合，用不了几次，你就学会了，不过不着急，你先练习漂着，熟悉水性。”

　　莫然兴奋起来，一直在心里逾越不了的这一关，在叶智宸这儿居然轻松搞定，这下来劲了。

　　“莫然，你的电话！”郝佳的声音像是从房顶飘来的，“你男朋友打来的！”

　　莫然一愣，钻出水面，找到声音的源头，郝佳正手舞足蹈地挥着她的手机，莫然只好抱歉地看了一眼叶智宸，他却转身游走了。

　　当然不是男朋友的电话，莫然不用上岸也知道，郝佳急急地说：“你搞什么呀！”

　　“是他要教我游泳的，我能说什么。”莫然嘟囔着。

　　郝佳把手机塞给她，“就说你回房间接男朋友电话去了！”

　　说完，不容莫然分辨什么，郝佳已经下水了，方才的兴奋和心跳，瞬间离莫然远去，看着泳池中不知谁是谁的脑袋，她一阵儿委屈，一阵儿失落，又有点儿赌气，收拾了东西，披上浴巾，蹬蹬蹬地走了。

　　回到房间，坐也不是躺也不是，坐着累，躺着吧头发湿漉漉的，忽而又叹口气，这会儿脑子略微清醒了，叶智宸眼里的笑意浮出来，莫然觉得浑身一颤。

　　那种亲近自然的感觉，好像逐渐变了味儿，代之以淡淡的甜蜜，些许的不安，莫然又怪自己，瞎想个什么，那叶智宸虽然不是高不可攀，但至少跟自己是不可能的，自己连个顾瑾都笼络不住，更别提叶智宸，还不如张晓彬，至少是踏踏实实的，你踏踏实实的知道他对你的心思，也踏踏实实的享受他对你的心思，他不会是天上飘浮的云，也不会是水里波光的倒影，跟他在一起，顺理成章，每走一步心里都有数，甚至能当他的家做他的主，对男人能有这种自信，这年头也不容易。

　　正胡思乱想着，郝佳回来了，她这一进门，更是坐立不安，钻进卫生间忙活了半天，出来头发已经吹干，并且化了淡妆，莫然好奇：“你这是要出去？”

　　郝佳打开行李箱翻衣服，那里还有未展示出来的存货，“我得去找他。”

　　“找谁？”莫然明知故问，她只是觉得这也太猛了吧，已经这么晚了，难免不让人怀疑郝佳有什么想法。

　　“莫然，”郝佳抬头，很郑重的说，“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我也要和他单独待一会儿，这一回去，能不能再有这个机会就难说了。”

　　说完，她又瞥了莫然一眼：“你今天可有点儿帮倒忙啊，刚才没工夫说你。”

　　莫然被她这么一说，生气了，“你少来，我已经够可以了，水都不下，是他非要教我游泳，关我什么事儿，早知这样，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别让我去，我现在后悔死了答应你跑到这儿来，简直是闲的没事儿干，自己的事儿还整不利索，管你这些干嘛！”

　　郝佳看她变了脸，嘴软了：“好姐姐，我这不是着急吗，统共今晚跟他也没说上几句话，更谈不上交流，下午你也看到了，他好像是成心躲我，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跟他摊牌，也省的一颗心老是吊着。”

　　莫然哼了一声：“你自己看着办吧，我也没什么经验，”说完，起身在镜前十指当梳把头发挽在脑后，“我也出去走走，下午一睡，这会儿精神了。”

　　郝佳没说什么，自己嘴里念念有词，似乎是在准备一会儿跟叶智宸谈话的腹稿，神神叨叨的看着好笑，莫然开门走了。

　　没想到，下午还阴沉的天，这会儿竟然月朗星稀、风清云淡，莫然出楼门，坐在院子里的大石头上发呆，手机短信叮咚一响，“想不想出来走走？”叶智宸发来的。

　　莫然的心一阵狂跳，本能地抬头，四处看看，一个人影从大门口匆忙走来，走近了一看居然正是叶智宸，看到莫然他也很意外，“你怎么在这儿，我正要给你打电话。”

　　莫然从石头上站起身，拍拍屁股上的土，其实那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，山里的石头被露水浸的很干净，“刚刚收到你的短信，我也是睡不着出来转转。”

　　“走，”叶智宸挥挥手，招呼她，“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。”

　　莫然没动身，回头看看宾馆楼，郝佳此刻也许已经去他房间敲门了吧，也巧，叶智宸的电话恰当的响了起来，莫然想，这下哪儿也去不了了。

　　他看了一眼屏幕，犹豫了一下，接通：“喂？…哦，你好…我，已经睡了，有事儿吗？….要不明天再说？…..不好意思，再见！”

　　没想到他那么短促地就拒绝了她，“郝佳打来的吧。”莫然问。

　　叶智宸一笑，没说什么，莫然又说：“我出来的时候，她说要找你谈谈。”

　　“我们走吧，要不太晚了。”叶智宸没有继续有关郝佳的话题，往大门口走去。

　　拐到屋后那条小路上，莫然奇怪：“这不是去行宫的路吗，你说的好地方是什么？”

　　“看过的风景不同的时段会有不同的感受，你不想尝试一下？”叶智宸大步走着。

　　莫然没说话，跟着他加紧步伐，却又觉得干嘛这么急匆匆，一会儿上已经开始气喘，叶智宸回头看看，“走不动了？”

　　“我们这是赶时间吗？”　　“是啊，过了这会儿，好风景就看不到了。”　　“你怎么知道有什么好风景？”　　“因为我刚刚去看过了。”

　　莫然一愣，笑道：“所以跑来叫我也去看？”莫然觉得此刻他怎么有些孩子气。　　两人走到行宫的山口，叶智宸什么也没说，把莫然推到栏杆处，指着远方，莫然站在那里的一霎那，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。

　　天上星光点点，地上点点星光，白天看到的那些农舍，此刻隐藏在黑夜里，只剩下微弱的灯光，一点两点无数点，与漫天星光相互辉映，形成了奇妙的天地美景。

　　“好美呀！”莫然由衷地感叹，难怪叶智宸要走的那么匆忙，再晚一会儿，习惯早睡的农民会熄了灯，也就看不到这种景致了。

　　“怎么样，不比香港的夜景逊色吧，那是繁华，这是自然。”叶智宸的语气里还带着激动。

　　“你又怎么会想到来发现这里的夜景呢?”莫然还是不明白。

　　“下午你说的那条隧道，我突然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，经过这里，偶尔发现的。”　　莫然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：“那么，隧道里面是什么？”这话一说，一阵山风吹来，忍不住打个哆嗦，脚底升起凉意，“哎呀，不会有坏人吧?”

　　叶智宸呵呵一笑：“我像不像坏人？”

　　莫然撇撇嘴：“那可难说，坏人又不写在脸上，躲在暗处的不可怕，伪装在明处的才可怕。”

　　“那你太高抬我，躲在暗处的我都做不好。”说着，两人已经走到了山石隧道口。

　　就连阿曼达和她的阿帆，也不正常，一开口就拌嘴，一个说：刚才应该去那个庙烧烧香，就不会这么倒霉了。一个说：烧香管用的话，就不用再做和尚了。一个说：俗不可耐，烧了香只能保佑升官发财啊。一个说：不能保佑升官发财，和尚就失业了。

　　就像主人看小狗，这会儿不觉得它摇尾撒欢可爱了，只恨它啃沙发乱磨牙。

　　峡谷幽静地让人发慌，莫然想，还不如逛菜市场，至少逛菜市场脑子闲不下来，而现在，只能想些伤神的。

　　回去的车，叶智宸一言不发开的很慢，慢到阿曼达都发急了，她下午赶着去参加朋友的生日聚会，生怕晚了，莫然照例坐在最后一排，缓慢的车速，没有引起她身体的不适，要在往常，下山才是最容易晕车的。

　　莫然的眼睛慢慢的潮湿了，阿曼达每抱怨一句，她就难过一点，昨晚几乎没睡着，不知道为什么，心里梗得难受。

　　刚进入市区，确切地说是城乡结合部，郝佳就淡淡地宣布旅途到此结束，因为等着还人家车，就不送大家了，自己解决吧。

　　阿曼达先叫起来：“这里不好打车，我赶时间！”

　　郝佳不理会，帮他们拉开车门，阿曼达嘟嘟囔囔地下了车，她们家阿帆却坐着不动，等莫然也下来了，他才挪窝，分明是想跟她拉开距离，谁也不知道这一对儿昨晚发生了什么，也许这次旅行没有择吉日，看来大家都不走运。

　　叶智宸还要帮郝佳把车还回去，她有了一个最好的理由跟他单独在一起。

　　晚上，张晓彬打电话，问莫然这个周末都做了什么，莫然说，看了一场电影。

　　狗血的生活，总是始料未及，莫然这个一心想安安静静不被打扰过日子的人，却再一次莫名其妙地被卷入漩涡。

　　莫然家的那台电脑，已经老的不像样子，别说玩游戏，上个网都能打无数个嗝儿，小朵儿已经开始对电脑感兴趣，莫然想换一台新的，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，她爸妈现在没钱给她买，自己做小姨的还是能尽到一些责任。

　　电脑城逛上一圈，品牌机组装机花样繁多，莫然一个头两个大，这东西她可真是一窍不通，突然想起公司才给每个员工配的新电脑，好像还不错，据说配置算高的，托尼那里有一份当时的配置报价清单，莫然存的档，按说文件之类的东西莫然只经手存放，却不能看，但是规定是规定，你总不能让秘书存档时蒙着眼睛吧，所以偶尔扫两眼也是正常，而且公司能有什么秘密，真正的秘密也到不了莫然这个层面。

　　莫然把那份清单抄下来，顺便看了一下价格，下班就奔电脑城，拿给人家一看，报了个价，那报价却让莫然一愣，比公司那个报价便宜了将近一千块钱。

　　莫然让那人再核算一遍，那人不耐烦，价格全电脑城都是透明的，随便你去问哪一家，莫然心想，电脑这价格还真是灵活，不过半个月不到，就跌成了这样。

　　第二天午饭时遇到杰克，他是专家，莫然跟他请教有关电脑显示屏的问题，聊了一会儿，莫然说，我是不是等等再买，也许又跌很多也不一定，杰克笑，最起码两三个月之内价格不会浮动很大，莫然拿出昨天在电脑城咨询的实例作证明，你看看，咱们公司要是晚买几天，十几万就省下来了。

　　杰克一听，面部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，“你说的是真的？确定配置完全一样？”　　莫然被他弄得有点儿紧张，愣愣地点点头，心里不知怎的慌起来，脑子快速反应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。

　　又过了两天，杰克叫莫然去他办公室，神秘地关起门来，主动给莫然倒一杯水，很有意味的笑着，竭力显得亲和。

　　“苏珊，那天我们的谈话你还记得吧？”

　　莫然被如此正式的措辞弄懵了，表情迷茫，杰克提醒她：“就是电脑价格的事儿。”

　　莫然恍然，点点头。　　“我做了一些初步的调查，我们公司采购的电脑，的确比当时的市场价每台高出了八百块钱。”杰克手指点着桌面，很痛心的样子。

　　莫然还是茫然，她不是没听懂，只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。

　　“你还不明白吗？十几万哪！”杰克继续痛心。

　　莫然这才开口：“您是怀疑采购环节出了问题？”

　　杰克的手指在桌面上做了结束性动作，配合嘴巴的张合，无声息的“哎！”了一下，“你说到了点子上。”

　　莫然笑：“这事儿，是亨利亲自督办的，不会有问题。”

　　杰克摇摇头：“问题就在这儿，下面的人说，是亨利指定的这家供应商，按照规定，采购部门应该做一个询价调查，但是亨利说，公司这批电脑急需更换，走那些程序徒劳无功，浪费时间，电脑这个东西，价格都是透明的，采购部门按照他的授意，做了一个走形式的东西，最后敲定了他推荐的这一家，上报，也就是你看到的那一份报价清单。”

　　莫然想了想：“可是，托尼也审核了，总部也审核了，有问题怎么会没被发现呢？”　　杰克帮莫然续上水，“亨利亲自送过去审核的，托尼会有时间细看吗，各种手续齐全，他那里就OK了，总部更是，每台多个几百块钱，总部也不都是火眼金睛，我试探过托尼，他的意思电脑采购这事儿亨利全权经办的，托尼那段时间回了美国。”

　　莫然觉得还是不可能：“要是这么说，亨利是主使，就为了那十几万块钱？不值当吧，也犯不着啊。”

　　杰克沉吟着点点头，“是啊，目前看来是有点儿说不过去，但是，不经过深入的调查，是看不到事实的，这件事情的疑点很多，整个采购过程很保密，没几个人知道，也没什么人关心，包括我，我不知道电脑多少钱买的，也没去想过多少钱买的，当然，我从你这儿得到了信息，也有我自己的渠道去取证。”

　　莫然有些担心，一不留神，事儿就弄大了，杰克这么煞有介事地跟自己说这些，还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在背后等着，于是，她恭敬地站起身，“那您就调查吧，我想也帮不上什么忙。”

　　杰克赶紧示意她坐下，语重心长地说：“苏珊，我打算去跟托尼谈这件事儿，得到了他的授权，才能调查得更深入，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，做个证明。”

　　“我？”莫然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，一刻也坐不住了，“我能做什么证明，我不过是偶然…”

　　“对，要的就是你这个偶然，实话跟你说，你也知道，我跟亨利素来不和，如果我去跟托尼直接说，他会以为我是在有意找亨利的麻烦，他会不会这么以为我不知道，但是很有可能啊，你去的目的，就是说明事情是你发现的，告诉了我，我才去调查，这不就很顺理成章了吗？”

　　莫然真想脚底抹油溜了算，懊悔不迭，很明显，自己要成为公司政治斗争的一枚棋子儿了，她苦着脸，不吭气儿，只听见鼻子喘息。

　　杰克看出了她的为难，换了说法：“苏珊，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，从你第一天来我就看出来了！”先戴上高帽，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，“公司的利益与我们个人的利益息息相关，我们有责任去弄清楚真相，在这个关键的时候，你作为个人，你的一举一动，或许就能牵一发动全身，你要想清楚啊。”

　　莫然想，这都上升到理论高度了，比为了四个现代化而奋斗都虚无缥缈。

　　“你没听托尼提过？”见莫然还是摇头，顾瑾说。“奇怪了，他这次走怎么一个电话也没有，往常总会通报一下行程的。”

　　莫然竟笑了：“他是你的谁啊，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。”

　　顾瑾心事重重地呆了呆，他今天的发型很奇怪，像是昨晚上洗了头没干透就睡了，早晨起来蓬松的不成比例，又说：“你听到传闻了吗？”

　　莫然警惕地看看四周：“什么传闻？”

　　“我怎么听说亨利牵扯到什么案子，被调回去审查了。”

　　莫然有片刻的空白，这事儿怎么会传出去了呢？但是她学聪明了，还是摇头，“我什么都没听到。”

　　顾瑾走了，他的猜疑其实也代表了所有人的，一时间公司只要看到有凑到一起的人头，准是议论亨利的事儿。

　　又过了几天，亨利离职了。

　　莫然得到的消息是，亨利这个其实已经够得上起诉了，但是他这段时间在总部的奔波，还是起到了作用，悄么声的离职，对他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。

　　公司一下子炸开了锅，官方的真相还未公开，小道消息充斥着每个人的耳朵，其实那小道消息是靠谱的，电脑采购一事几乎人人皆知，主管采购的人也被开掉了，他的手下却升了职，这事儿匪夷所思，大家都摸不着头脑，莫然清楚，主管一定是亨利的心腹，而主管的手下，只是经了手，却未拿到好处，也不敢吭声，恰好杰克调查，那人便索性确定了自己的立场，把知道的情况和盘道出。

　　顾瑾也成了小道消息关注的焦点，谁都知道他和亨利的关系，人们愿意相信他也是事件的参与者，但是莫然知道这里头没他的事儿，也许顾瑾此刻还在黯然神伤，一向亲兄弟似的亨利，怎会瞒了他这么大的事儿。

　　杰克牛了起来，但是他的牛，和当初亨利以为自己要做老总时的牛不一样，亨利是高调的，张扬的，礼贤下士型的，杰克却是低调的，但是气场十足，他这个人在公司的人缘一向一般，很少参加活动，也极少与大家打成一片，现在，更加的高高在上了，与凡人不多说两句话，公司多了大批的倒亨派，纷纷转投杰克门下，但是杰克都不怎么理会，一时间，众人惴惴不安，琢磨着自己过去有没有做对不住杰克的事儿，或者过分讨好亨利的事儿，只有见到莫然，杰克会含蓄的微笑点头，莫然觉得受宠若惊。

　　关于亨利情人的消息也透漏了出来，于是八卦的没了边际。

　　未卜先知型，“我早看出来了，他能耐得住寂寞？”

　　马后炮型，“可不是，一个人在这里，还时常把他那个所谓的台湾女友挂在嘴边，全是装的。”

　　胡编乱造型，“我听说那个情人就是顾瑾介绍给亨利的，好像还是他的前女友呢，顾瑾可真行啊。”

　　一直在一旁充当好奇听众的莫然几乎要跳起来了，真想愤慨的表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，可没等莫然跳起来，有一个人先跳了起来。

　　阿曼达拉长着脸：“你们就别造谣了，亨利的情人你们谁见过吗，真弄不懂，为什么出了事儿非得设想个把女人出来。”

　　“消息绝对可靠。”说的人不懂得察言观色，阿曼达已经面色接近铁青了。　　抽个空，阿曼达跑来找莫然：“亲爱的，那个供货商真的是亨利的情人吗？是造谣还是有真事儿？”

　　莫然翻看着传真记录，眨巴眨巴眼：“造谣又怎样，真事儿又怎样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。”她还真的是滴水不漏。

　　阿曼达闷闷地走了，走了两步还踢了一脚不怎么碍事儿的垃圾桶，莫然看着她的背影，那背影怎么有说不出的落寞？

　　对此，萱萱有她的答案：“这不明白着呢吗，供货商，亨利的情人之一，阿曼达，亨利的情人之二！”

　　莫然惊得下巴要掉了，想起几天前还跟男友小狗一样亲昵的阿曼达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，她竟也会跟亨利暗中有一腿！

　　阿曼达和男友阿帆，两个人是大学同学，毕业后同居至今，阿帆可是好男人，少有的下得厨房的好男人，莫然觉得他们总是在结婚的边缘了，只需要有一只手推一下，对此阿曼达表示过她的担心，阿帆这人太老实，工作能力上也欠缺，在旅行社，收入时高时低，想到要在这座城市置下房产立下家业，不是件容易的事儿。

　　阿曼达也曾经说过，她觉得亨利好帅，尤其是身上那股儒雅的气质，金丝边眼镜，神似许晋亨，莫然还笑她晚了，没机会了。

　　“天哪，萱萱，你是猜的吗？”

　　萱萱莞尔一笑：“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靠谱的话，其实我早发现了，有一次，临时一个紧急的文件需要亨利签名，八点多加完班我赶到他住的地方，他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，我只好直接杀过去，老板等着要呢，他一开门看到是我，很紧张的，没让我进门，但是我还是在门口瞥见了阿曼达的皮鞋和她新买的包包，前一天她刚跟我吹嘘过，那包儿是男朋友在上海买给她的，我当时还纳闷，阿帆怎么这次就那么舍得了，后来我明白了，阿曼达为什么那段时间频繁的买新衣服，原来幕后老板就是亨利。再后来，好几次大家出去玩，回来后阿曼达都让我们把她放在亨利住处的这边或者那边，总是推说有事儿，别人可能没想到，我心里可是有数。”

　　莫然感慨，“这才是这件事儿真正的爆炸新闻呢，如果是真的，阿曼达得有多痛苦，亨利走得这么匆忙，怕是都没跟她交代，看她那神情，知道的跟咱们差不多，不过萱萱，你嘴可够紧的，连我都不说。”

　　“那是，要不是这次亨利翻船，我也不会说出来。”

　　莫然再次感慨的确公司个个都是人精儿。

 　　下面，发一篇我的一位好读者“伊人”写的书评，非常感谢她百忙之中为我写这篇非常深刻的文章，我知道那并不容易，还要复习完前面两部小说，占用了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，无限感动中......　　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　　婚姻的实质作者：伊人　　好像是从高中开始，开始注意某些问题，《孔雀东南飞》里面，最后两个痴心相恋的人却也只能“举身赴清池”，“自挂东南枝”。当时情窦初开，自认为一段纯真纯美的爱情是可歌可泣的，但结果却也只能如此。于是开始考虑，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这个爱情悲剧的呢？后来总算想明白一些，是女人与战争，两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战争，一方以伦理为要挟、一方以感情为武器。这场战争从父系时代绵延至今，无休无止，愈演愈烈。　　自己真正涉及这些复杂的矛盾，也是从与先生的相恋开始，两个人从互生好感到逐渐情浓，婚姻就开始提上议事日程。但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先生的母亲好像不大满意。当时正值你侬我侬之际，先生的千依百顺助长了我的傲气：不满就算，谁还求着谁，看你儿子听谁的才算。　　但当时一位关心我成长的长者认为不然，他要我主动与先生的家人搞好关系，“你要融入他们那个家庭，就算将来不一起住，但要他们从内心里愿意接受你，承认你，不然，你先生夹在中间为难。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不让我们所爱的人为难。”此一番话，令人幡然醒悟。为了不让自己的爱人为难，我也开始努力。于是，节假日上门看望，与其家小朋友打成一片，在不长的时间里，加上先生的坚持和努力，我们的爱情修成正果。而这些最直接的效应就是婚后，与婆家人的关系如鱼得水，十分自然，而先生也知道这局面的来之不易，倍加珍惜现在的家庭生活。　　鉴于此，鉴于众多为婚姻所烦扰的姐妹，鉴于爱吱女士在相夫教子之余辛勤耕耘，写出如此优秀的作品，给同样深陷婚姻、同样为家事烦扰的姐妹以启迪、以启发，与大家讨论讨论婚姻的实质。　　（一）婚姻就是永远的“意料之外”　　“她很善于规划自己，如今看来规划得也确实不错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她，庄小艾对自己还是很满意的。可是，婆婆要和他们同住是不在她的规划之内的”

一场风波慢慢的平静了，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，每个人也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，一轮大的人事变动显而易见。

　　莫然一度身处风波的中心，还算平稳，回想起整个事件的发展，她也为自己捏了把汗，如果不是叶智宸恰到好处的建议，自己或许已经被整了个七荤八素了。

　　顾瑾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，莫然常见到他努力的，仿佛肩背重担的身影，充满了压抑和无望，前不久，他还意气风发，现在，连衣服都好几天没换，莫然给他数着，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

　　月初例会上，顾瑾又挨了批评，他的手下跟丢了单子，怪罪到他，没有起到监管的作用，托尼的严厉措辞，让莫然感觉到不可思议，仿佛借题发挥，顾瑾挺直着腰板坐在那里，瘦了一圈，那身西服像是挂在树枝上，抿着嘴，莫然能猜到他较劲地咬着牙齿。

　　他机械地一笔一笔在记事本上写着，很认真，像是要把每一句批评的话都刻在心里，莫然不敢再看他了，别过头去，却与叶智宸的眼神相遇，叶智宸轻轻咳了一下，莫然赶紧低头，她猛然想起自己告诉过叶智宸，顾瑾和自己的过去，那么刚才，自己的目光在顾瑾身上胶着的时候，一定被他看了去。

　　又过了两日，听到有人八卦说顾瑾和林黎吵架了，公然在大厦大堂里，原因不明，看到时林黎已经甩袖走了，留下顾瑾一人喘着粗气。

　　莫然不禁想到去上海前楼梯间里顾瑾和林黎相拥的那个热吻，百思不得其解，不论是顾瑾还是林黎，都是做事谨慎有分寸的，林黎或许作风上open些，但做事绝不马虎，在大堂吵架，不是气极了又是什么？

　　莫然的心不可遏制的疼起来，谁能想象顾瑾这些日子来都承受了些什么，他为什么那么不走运？

　　于是在一个加班后，莫然鬼使神差地开车到了顾瑾家楼下，才恍然发觉，真是梦游，仿佛无形中有种力量牵着她，这条熟悉的巷口，这栋熟悉的旧楼，那扇熟悉的小窗，灯光依旧，以前，每次来这里，只要抬头看看那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小窗，莫然的心就会暖起来，不管是伤心着来的，还是愤慨着来的，看到它，就会变得柔软。

　　窗前出现一个身影，从形状上辨别，应该是顾瑾的妈妈，莫然伸直了脖子，仿佛看到了她鼻尖的小痣，其实是脑子里闪过了她的面庞，白皙的，略微松弛的，却光滑凝脂的，想起了第一次在他家包了一个捏不上口儿的包子，她稍稍意外的笑容，她以为莫然这种两个女儿的家庭出来的孩子，家务活应该不成问题，但是她说，没关系，我教你，我做姑娘时还不如你呢，进了顾家门儿，没少挨骂。

　　莫然很喜欢她，甚至想，就是冲着这个婆婆也得嫁给顾瑾，她还曾坐在窗前陪莫然等顾瑾回家，拉着她的手，摩挲着：“莫然哪，你知道吗，你和顾瑾在一起，我是既担心你又担心他，顾瑾这孩子心事重，像他爸，他宁愿自己被压垮，也不说一句话，我担心你想不到他的心里去，你累，他也累呀。但是我又很喜欢你，跟我那么贴心。”

　　最后，她幽幽地叹口气，那口气一直叹到莫然心里去，那个时候，这番话莫然不十分的领会，信誓旦旦地保证能照顾好顾瑾，但现在，明白了。

　　顾瑾家许多年前就曾皂过变故，顾瑾爸爸属于第一批下海的那波人，开了家服装厂，起初着实风光过几年，后来因为经验不足，被人骗了，合伙人之间也起了纷争，甚至动了武，顾瑾爸爸被扎伤了，部位要害，好几年不能干重活，没想到他这么多灾多难，这些年家里情况好些了，他又得了重病。

　　莫然记得顾瑾爸，总是坐在厨房门外的小桌边，看她们女人在里面忙活，不爱说话，他的心情你可以从他的面部表情上判断，经历过疾风骤雨的人，大概都是如此吧，偶尔有好笑的事儿，他只咧咧嘴，更像抽了一下，莫然怀疑他的面部神经多年不用已经失灵了。

　　有一次，大家看莫然和顾瑾出去玩儿的照片，顾瑾妈说，你看，顾瑾这个样子，跟他爸年轻的时候真像，背着手，不看镜头，还不笑，我以前说，照相你就笑嘛，别老像掉了两颗门牙似的舍不得张嘴。

　　莫然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，大家都笑，顾瑾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，大概是想起了往事，突然发觉那个时候会那么的开心。顾瑾爸面无表情，看着窗外，莫然想，他的眼睛怎么像七十岁的人，混沌、无望。

　　顾瑾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天，其实说话的往往只有三个女人，那个时候他们家还有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孩儿，算是保姆吧，顾瑾基本不插话，躺在躺椅上，一晃一晃，很悠闲，你能看出来他很满足，也许他想象中的未来生活也是如此吧，说不说话不要紧，听听就好。

　　莫然也喜欢这种时候，她努力地找着话题，眼光插空溜在顾瑾身上，观察他的表情，如果他抿嘴笑，莫然就更来劲，如果他蹙着眉，莫然就慌神儿，是不是这话说得他不爱听？

　　但是，她还是喜欢。

　　每次回家，莫然挽着顾瑾的胳膊，两人也不怎么说话，莫然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说，方才当着大人的面儿没办法说的，但是，顾瑾不开口，她心里就没底，他在想什么，也许在想工作？不开心的事儿？莫然从没主动问过，她害怕他不想说。

　　上了出租，顾瑾会把钱给司机，去莫然家多少钱他分毫不差，然后趴在车窗说一句：“回家就睡啊。”摆摆手，车越走越远，他变成一小点儿。

　　不知不觉，坐了几个钟头，莫然俯在方向盘上，脸上的泪水干了又流，她抹一把脸，发动了汽车，走吧，走吧，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。

　　“姐，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？”　　“睡不着，心烦，你呢？”

　　“我也是，烦。”莫然叹口气，坐进沙发里，她俩都没有开灯。

　　“烦什么？说来听听。”莫菲一听莫然有烦心事，很感兴趣。

　　莫然抱抱肩，不知道该不该说，但她还是决定告诉莫菲，“今天，晓彬跟我提到了结婚的事儿。”

　　“啊？”莫菲立即睁大眼睛，方才的郁闷登时不见了，带着不可思议的兴奋，“真的？这么快就求婚了？”

　　“哎呀，你别喊哪，也…不算是求婚吧，就是提到了这种可能性，因为他可能会去日本留学，将来也可能留在日本做研究，所以他说可以结了婚再走。”

　　“那就结吧，还愁什么呀！”莫菲拍她一下，笑着，却又带着些许惆怅，“你个傻瓜，怎么这么好命。”

　　莫然指着自己，“我好命？你说我吗？我要是好命能被顾瑾甩了吗，能一时冲动辞了职吗，我好命，我不知道多衰了，感情感情理不清，事业事业提不起。”

　　“行了吧，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，你再衰能衰得过我？”莫菲瞪她一眼，莫然自知失言，讨好地笑笑，莫菲看她一眼，怀疑地，“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惦记着顾瑾啊。”

　　莫然无奈地，“也不是惦记啦，唉，就算是惦记吧，想不惦记也难，每天一起上班下班，低头不见抬头见，说实话姐，我现在很后悔当初辞职的决定，你看现在弄得不上不下，跟他再进一步吧可能性不大，远吧又远不到哪儿去，心里乱的一团麻，倒不如当初离得远远的，狠狠心不见面，也许慢慢就淡了，其实，这段时间，我发现，我可能真的不适合他，以前他说过，你想跟我结婚后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吗，我当时还不服气，可是，我也弄不清楚，到底是现在的他变了，还是过去的他我没看清，也或者我真的是从没懂过他，我跟他之间应该叫做没有共同语言，我明明看到他累，看到他压力大，可我就是帮不了他，我也很着急，我就像黑夜里摸不着方向的人，越走越迷路，越走害怕，心里没一点儿底。”

　　莫菲叹口气，“是啊，当初我就觉得顾瑾这个人总是心事重重的，废话没有一句，你不说吧，冷场，说吧，怕他烦，谁跟他在一起都会累，他不是又交了女朋友吗，怎么样了？”

　　“不知道，只听说他们最近吵架了，我也不敢问，现在我是外人，问多了不好，我跟你说实话，我现在真的希望他俩好好的，我想让顾瑾开心，那会儿刚分手时，恨他恨得，恨不得他立马就造天打雷劈，可事实上，我见不得他不好，真的。”莫然说着，眼圈红了，喉咙里堵堵的，赶紧拿水来喝，压下去那随时想翻上来的眼泪。

　　莫菲按着她的手，有一会儿没说话，看着莫然自己在那儿平静，半晌才说：“行了，顾瑾就让他过去吧，现在你是你，他是他，你得想想晓彬的事儿，那是眼吧前儿的呀。”　　莫然点点头。

　　“晓彬这男孩真是不错，但是，说到结婚我怎么觉得快了点儿吧，你俩认识才多久啊。”

　　“可不是，我也是这么想的，他这人就是凭着一股热乎劲儿，觉得现在喜欢就是喜欢，喜欢了就能结婚，外界的环境对他不构成影响，这才让我担心，怕他把事情想的太好了。”

　　“想得太好了，万一没那么好，就接受不了了，对吧，”莫菲替她补充，“那，你到底喜欢他吗？”

　　莫然抬头想了想，“喜欢。见他第一眼我就喜欢，我甚至想要是我没遇见顾瑾，直接遇见他该多好，他那人一眼能看到底，我知道他心里有我，有多深多浅我都知道，跟他在一起，不用猜的，不用躲的，”

　　莫菲听着，嘴角泛出笑来，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和周正的当初，但是莫然没笑，

　　“可是，他心里能有我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，他自己都还像没长大，对婚姻对家庭他理解的可简单了，所以，我现在哪儿敢说结婚，还跟他到国外，这一步踏出去，是实的还是虚的，我都不知道。”

　　莫然舔舔嘴唇，捧着杯子，把两条腿盘在沙发上，打坐似的坐稳，她跟姐姐好多年没这么谈过心了，姐姐每天忙着奔波自己的生活，忙着跟姐夫斗气，跟小朵儿斗气，跟全家斗气，也跟自己斗气，她才是一肚子装着烦心事儿，莫然岔开话：“说说你吧，你烦什么呢？”

　　“那，你跟那个叶经理呢，我觉得人家对你也挺好的啊，帮了咱们那么多忙，他要是对你没意思，也不会劳那个神了。”莫菲不理莫然那茬。

　　莫然又无奈的笑笑：“他呀，那更是看得见摸不着了，就是摸得着也想不着，我们根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，也许人家对你有些好感，但是那又怎样，说的不恰当点儿，也是门不当户不对，我不去有那些妄想，不想一山望着一山高，有时间还不如琢磨琢磨跟晓彬的事儿，对了，我打算换工作了，晓彬说可以介绍我去一个民办大学工作，我想也行，先干着，轻轻松松的，然后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办，至少，先离开公司吧。”

　　莫菲点点头，“你烦来烦去也都是些甜蜜的负担，哪儿像我，我这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了，你姐夫下周就出院了，我想着他姐也该回去了吧，我陪她四处玩玩，买点儿东西，也算是感谢她帮忙，可是，你知道她今天跟我说什么？”

　　莫菲看着莫然，其实她当然知道莫然猜不出，只是她想强调一下这事儿的不可思议，“她说她不回去了，不回去了什么意思你明白吗？”莫然摇摇头，无辜地看着情绪快要沸腾的莫菲，“她要住在咱家！”

　　沸腾了，莫菲终于没压住，沸腾了，“理由很好听，周正还需要康复，还需要人照顾，我说我们家里有人，她说有谁，你爸还是你妈，他们能伺候得了？还是你妹，小姨子能干得了这事儿？还是你自己，你不出去挣钱啦，你不挣钱，周正要补营养，钱从哪儿来？”莫菲一拳打在屁股底下的沙发上，“气死我了，你说她，句句堵我的嘴。”

　　莫然简单的略顺了一下周莉的逻辑，觉得没有错啊，她说的挺有道理的，周正现在只是能坐起来，离正常行走还差得远，王主任和晓彬的意思都是采取保守治疗，不动手术，腰椎部位实在要紧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刀子，所以，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，快的话个把月，慢的话几年也说不定，所以，周莉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。

　　莫菲继续说，“我说你住哪儿啊，我们家就这么大点儿地方，你住得下吗？你猜她说什么，”又让莫然猜，暗示着下面的话更不可思议，“她居然说我跟你妹住一个屋！”

　　莫然吓一跳，莫菲挥挥手，“我说那哪儿行，我妹妹谈恋爱呢，你住进去不方便，她说，谈恋爱好啊，谈恋爱又不常在家，她回来我也睡了，正好！你说她，她怎么想的！”

　　莫然受惊地点点头，但是很快，她觉得这个事情必须有个解决，姐夫马上就出院了，不能这会儿还为这个事儿搅和不清，“姐，我的意见啊，大姐说的也有道理，姐夫是需要人照顾，她要是想跟我住一间房，我是没关系的，她只要不打呼噜我也能忍，关键是咱家可不就是没人嘛，你总要去上班的呀。”

　　莫菲愣了，看了莫然好半天，刚才白沸腾了，她这儿根本没感受到热乎气儿，“你知道什么，还你的意见，你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吗，她是想先在这儿落下脚，她那孩子要来这里找工作！下一步是什么，下一步就是让咱们帮着找工作！那天她跟周正悄悄说，我在门外都听见了，算盘打得真精，她照顾周正一个月，我就得照顾她们全家一辈子！”

　　这个台湾人体型微胖，空调房里他也总是动辄一身的汗，莫然去机场接他回来的路上，他就一直喊着好热，问莫然有没有什么消暑的好去处，莫然还真想不起来，就笑着说只有游泳池啦，没想到台湾人来劲了，“苏珊小姐，那有机会你能不能陪我去呀？”

　　看他眼镜后面眨巴眨巴微肿的双眼，莫然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。

　　接下来发生的事，证实了莫然的疑惑，行政部陪台湾人试幻灯机，总是有问题，台湾人不高兴了，把莫然叫来，莫然正在安排晚上托尼为台湾人准备的欢迎活动，台湾人喜欢K歌，饭后公司除了技术部以外的人全体陪同K歌去，没想到公司的女孩子们都不乐意，男生们也不积极，莫然一个个部门跑去落实人数，女孩子们说，陪台湾佬唱歌就是受罪，他们很不规矩的，以前有过先例，莫然你来得晚你不知道；男生们说，我们去了也白去，人家又不要看我们，饭桌上陪着喝两杯酒还凑合，唱歌就免了吧。

　　莫然急了，不行，托尼有交代，招待要高标准的，你们这些美女一个不能拉，你们不来，还有什么标准可言，女孩儿们笑，莫然你一个人去标准已经够高了，莫然不理她们，直接去找她们上司要人，叶智宸说这种活动不好强制谁去谁不去，就算去了也有偷偷溜号的，回头一看，走的没人了岂不更尴尬，莫然说那你去，你坐镇，你们部门的人就溜不了，叶智宸一歪脑袋，“莫然，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范儿了啊，不错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，行，为了配合你的工作，我全力支持，这总行了吧？”

　　莫然顾不上跟他玩笑，又去找顾瑾，顾瑾一听是这事儿，先是皱眉，又是叹气：“我们人不齐啊，出差的出差，外出公干的这会儿也回不来了，满打满算也就五六个人吧。”　　“外出公干的能不能叫回来？”

　　“莫然，差不多就行了，叶智宸他们那边去几个人？”

　　莫然掐指一算，“除去出差的，十几个吧，他可是答应亲自坐镇，不许溜号。”

　　顾瑾朝外努努嘴：“我就算也亲自坐镇，还有使唤不动的呢。”

　　莫然也朝外看去，顾瑾所指正是郝佳，郝佳趴在桌前忙活着什么，头也不抬，最近莫然跟郝佳没什么交道，自打爬山回来，她俩之间就开始心照不宣地井水不犯河水，郝佳脸上不藏事儿，眼睛眉毛上都挂着对莫然的冷淡，依稀莫然也听到有种传言，大约是自己不怎么地道，郝佳帮了自己一个大忙，自己却背后捅人家一刀的意思，具体怎么描述的不清楚，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，莫然也不怎么在意，说就说吧，她能理解郝佳的心情，貌似叶智宸这边也始终不为所动，小丫头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冷遇。

　　但是今晚莫然不担心，叶智宸要去，郝佳还有不去的道理？于是她信心十足对顾瑾说：“到时候你只管出席好了，跟你的人说，吃完饭不许跑啊，一律钱柜集合！”说完这话，她人已经奔到财务部去了。

　　台湾佬把莫然叫来，莫然不明白行政部搞不定的幻灯机凭什么他就认为我能搞定呢？莫然撅着屁股趴在那儿一阵儿鼓捣，脑子里想着方才订的酒店，那个菜单说是要发传真过来的，怎么还没收到，猛一抬头，台湾佬那双眼睛，正胶着在她的胸前，脸对着幻灯机，眼神却飘渺到这儿来了！

　　莫然脑子一嗡，赶紧直起身来，坏了坏了，今天这件衬衫领口好像是低了点儿，我那白色蕾丝花边啊，搞不好就被这个色鬼看了去了！她脸色刷白，又不好发作，匆忙抓起电话打给行政部叫他们赶紧来人，再修不好耽误了明天的培训，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，托尼总是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，这幻灯机养的时间够久了，可不能坏在节骨眼儿上。说完，装模作样跟台湾佬抱怨几句，端上一杯茶，笑眯眯地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，哎呀，失陪一下，我得去处理处理，落荒而逃，台湾佬的厉害总算见识到了。

　　饭桌上，托尼对台湾佬极尽溢美之词，称此人是美国某某大学博士，有着丰富的经验，目前公司投入巨资研发出来的新系统，此人就是重要参与者之一，托尼之所以对台湾佬这么重视，莫然猜想，大概也跟台湾佬此行的目的有关，一是培训，二是考核公司的运营情况，托尼得为自己调回总部并且谋个好职位做一切努力，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有所帮助的机会。

　　饭吃的还算正常，有托尼在，自然是老大们唱主角，大家只管埋头吃，需要的时候举举杯，莫然注意到林黎没来，她下午在的啊。

　　晚宴结束，托尼和杰克就告辞了，拍着台湾佬的肩膀说，“好好玩儿，我们就失陪了，唱歌走调，恐怕令你没了兴致啊。”

　　台湾佬红光满面地与他俩挥手，一只胳膊就搭在了莫然的肩上：“哎，哪里话，哪里话。”

　　莫然一张脸皱成了芝麻叶，脸歪到一边，忍受着味觉上和心理上的刺激，那一身的酒味，那忍不住的恶心，觉得这胖子此刻在闷热的天气里，像是一坨化了的黄油。

　　一到钱柜，莫然就把自己弄得很忙，走来走去进进出出，其实也没什么事儿，她就是不想一坐下就被胖子缠住手，女孩子们都在想办法躲开，捧着取食的小盘子，一趟趟往外溜，胖子身边没人，有点儿不高兴，莫然心里骂，这都什么事儿啊，自己都赶上拉皮条的了。

　　开始没多久，林黎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，一身黑衣，黑丝袜，进门就笑靥如花，莫然正欲招呼她，她已经自觉地坐在了胖子的身边，娇声打个招呼，胖子那坨黄油立刻来了神，莫然纳闷还有主动送上门的，她下意识地用眼睛搜索顾瑾，他坐在另外一侧的沙发上，眼睛盯着大屏幕，一闪一闪的蓝光，映出他有些可怕的神情。

　　不一会儿，林黎跟胖子二重唱起来，胖子唱的手舞足蹈，心花怒放，林黎那两条曲线优美的长腿晃得胖子眼都花了，拉着林黎转到小舞池，翩翩起舞，那双肥手该摸的不该摸的到处划拉，莫然真没见过这个，投怀送抱就是这个意思吧？

　　顾瑾张张嘴，一个字儿刚要出口，电话响了，叶智宸打来的，他说要结束了，你快回来结账吧，莫然答应着，叶智宸顿了一下，又说，林黎喝醉了，莫然还是答应着，挂了电话对顾瑾说林黎喝醉了，说完，她却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儿，怔怔地看着顾瑾匆忙起身。

　　叶智宸这个电话打得实在蹊跷，他没有问我在哪儿，只说你快回来吧，还有，林黎喝醉跟我有什么关系，难不成他就知道我跟顾瑾在一起？莫然心里嘀咕着，跟着顾瑾往回走。

　　顾瑾的步子又大又快，莫然紧跟一路小跑，推开包间的门，有些同事还没走，林黎半躺在沙发上，的确醉得不轻，浑身瘫软着，胖子也醉了，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，叶智宸隔在他们中间，胖子的手还抓着叶智宸的胳膊，嘴里说着什么，他把叶智宸当成林黎了。

　　同事们看到顾瑾进来，自觉的让开，有人窃窃私语，顾瑾走到林黎身边，俯下身，轻声说了一句，“乖，咱们走吧。”林黎抬起眼皮儿，冲他一笑，醉意朦胧的妩媚，胳膊温顺地绕上他的脖子，顾瑾把她抱了起来，她的脸往他下巴底下钻了钻，很舒服很满足，走到门口，有人替他们把门打开。

　　莫然一直呆呆地立着，看着这一对儿不需要多说就满是默契的情侣，看着这一对儿彼此在心里折磨自己的情侣，她忽然间明白了，自己的确是个过往，是个不需要回头不需要留恋的过往，在顾瑾的心里，自己彻底的过去了，林黎才是他心底珍惜的现在，他们不像自己宣称的那样洒脱，他们一样落入俗套地为爱情而伤怀，或许他们正在经历着刻骨铭心，那一抱，那一笑，都在里面了。

　　莫然不由得为自己刚刚才过去的忐忑心动和幸灾乐祸感到脸红，她想起顾瑾说过，莫然你从来没有懂过我，她头一次在心里卸下了这句话带给她的困扰，静静地，看着自己曾经炙热曾经疯狂的爱情，悄悄的，开门，关门，就这么从她面前飘走了。

　　她没有注意到叶智宸和司机搀扶着胖子出去，也没有注意到郝佳紧跟其后，她慢腾腾地走到大厅前台结账，慢腾腾地走出大门，她觉得自己一下子被放空了，空空地站在门廊的台阶上。

　　“莫然！”　　有人叫她，凝神看过去，台阶下停着一辆车，叶智宸站在车边，莫然冲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，算是打了招呼，副驾驶的窗户也打开了，郝佳探出头来，“你的车呢？”

　　莫然愣了一下，言不由衷地说：“在后面停车场。”其实她没开车，今天是陪同胖子坐公司的车来的，但是，郝佳的表情显然想让她这么说。

　　他们也走了，莫然觉得自己似乎满腹的心事，又似乎空落落，很久没有一个人走在深夜的大街上了，不由得想起大学时，某个冬天，穿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羽绒大衣，披着黑发穿着黑靴，晚上跑去学校附近的小吃店买了大饼，低头在校园的黑影里啃着走着，忽然两个男生在不远处小声说，你看，那是什么，鬼一样的，没头没脚一个白影子飘过去了！

　　莫然不由得笑了，不知为何想起这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，又不知为何会笑出来，她抬起头，却忽然发现今晚的天空格外奇异，没有月亮，有厚厚的云层，月亮躲在云层背后，散射出它清冷的光芒，所以天空不黑，云朵儿挨得密密实实，层层叠叠，均匀得像蛋糕上裱的奶油，每一朵云都清晰可见，深深浅浅的灰白色，莫然看的直了眼，从没想到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夜空也能美成这样，她的步子轻快起来。

　　在爸**催促下，莫然向张晓彬发出了邀请，请他正式地去家里跟大家见个面，张晓彬说那我找个时间请他们出去吃个饭吧，莫然说那不一样，一定要去家里，一定要吃我爸我妈做的家常菜，一定要非常正式。

　　张晓彬说为什么？莫然说因为我把它看得很重要。的确，莫然越来越重视和张晓彬的这段感情了，她觉得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纠结的理由，面对一个如此坦诚相对的人，一个冒着大雨就为了巴巴地拿着一瓶维生素跑来给她的人，她没什么理由再纠结下去，纵然对未来有太多的不确定，她也打算试一试，不能说没有过掂算，如果这次又是一段无疾而终，她莫然还能不能承受得了，但是，她又不让自己想太多，晓彬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笑容，给了莫然莫名的勇气。

　　张晓彬乐：“这算是提亲？”

　　莫然歪着脑袋想想：“要在旧社会就算吧。”

　　“那要带聘礼吗？”

　　“要带吧，抬上几大箱子金元宝银元宝的。”

　　“那我可没有。”

　　“没有就免谈，打出去！”

　　俩人逗着乐，莫然问：“我什么时候去你家？”“什么时候都行，无所谓，不去也行。”张晓彬的回答让莫然很吃惊。

　　“什么意思，不去也行？”莫然心里打鼓。

　　“我是说如果你不想去，那么不去也行，我问过一些朋友，女孩子大多数不爱见公婆，有的年轻人在一起好几年了也没见过父母，我不安排时间表，也没有什么要求，我父母很开通的，我的事情自己可以做主，看你的心情吧。”

　　莫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，当初顾瑾可是对她第一次去他家要求多多，穿什么衣服，拿什么东西，甚至什么时候去都精心考虑，为的也是让莫然恰当的出现，给他爸妈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，而张晓彬的随意与之相差甚远，莫然还真的不适应。

　　“这我可真是没想到，你们家可以开通到儿子娶个什么样的女人进门都无所谓？”　　张晓彬眨眨眼，“你的意思是你打算让我娶进门了？”

　　莫然拍他一下，“说正经的，不管我们结不结的了婚，正常的交往也应该是得到父母的认可的吧，我们现在就算是确立关系了，我想你爸妈总是想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吧？”

　　“你这就是所谓的现在很流行的一种说法，婚姻不是两个人的，而是两个家庭的对吗？我爸妈当初就没有得到任何一方父母的祝福，我妈甚至跟我外公十几年不讲话，可是他们这一辈子很相爱，我们家只跟很少数的亲戚来往，我们的社会关系也很简单，”他看到莫然脸上越来越担心的表情，抓住她的手，轻轻一笑，“不过你放心，我一定会对你家人好的，我比我爸爸幸运，至少你爸妈都喜欢我。”

　　莫然咧咧嘴，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被特赦了，简单的家庭关系，简单的社会关系，或许还有一系列可以省略的礼数规矩，与之相比，自己家真是复杂，复杂的自己现在都没了耐心，如果在张晓彬眼里婚姻不是两个家庭的，那么在莫然眼里至少得捎带上自己家，一个大家庭加一个小家庭，那就算是一个半？

　　这一个半的念头始终闪在莫然脑子里，她想有时间把它理清楚了要跟张晓彬好好说说，如果妈听到张晓彬这番话会怎么想？也许会想，莫菲如果也找个这样的，该多好啊。　　叶智宸目前对莫然，其实也是一种好奇加好感，跟莫然对他一样，两人缺乏再进一步的了解，可是往往，朦胧才是最美的，世上的事都是如此啊。

　　而小张，无疑是个好男人，对有的人来说，他也不失为一个好老公的人选，简单、真诚，这就见仁见智了，至于适不适合，往往是外人来看，当事人不太能那么清晰的分析这些，莫然的感情天平目前正在逐渐向张晓彬倾斜，不过倾斜的有些晃晃悠悠，颤颤巍巍。